2017年過年期間,在河南項城市南頓鎮(zhèn)齊坡村,一個50多歲的女人,跪在關公和觀世音前祈禱,但是嘴里念的不是什么“好話”。
“你們保著我全家平安,保著我把齊金山判處死刑!”過年求這么不吉利的愿望,恐怕各列仙班都疑惑萬分。
但是這位女子不一般,24年前丈夫被人毆打致死,她為了報仇,獨自追兇17年,跑遍整個中國,一直未再婚,最終親手將4名兇手送進監(jiān)獄。
李桂英說:“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把他們幾個逮住判刑!”
17年間,她從一個農(nóng)婦成為半個刑警,在全國建立起線人網(wǎng),如此厲害的另一面,是難忍的心酸和無助。
成為齊坡村首富
回到1986年的春天,李桂英和齊元德在齊坡村結婚。兩人是高中同學,李桂英父親受傷后,齊元德悉心照顧,父親覺得他人不錯,便打算將女兒李桂英許配給他。
齊元德家三代單傳,在村里遭到不少嘲笑。因此他勤勉獨立,與村里只知埋頭種田的人不同,他開過磚窯,精通機械。
結婚時,村里幾名好事者借酒說胡話:“元德,這次不會又是四代單傳吧,哈哈······”齊元德恨恨地咬著牙,心里發(fā)誓一定要過得比他們好。
所以婚后不久,齊元德前往江蘇買了一臺二手機床,回家購買零件將其改造后,又制造了滾筒拋光機、電焊機、磨光機等設備,開起自己的鉚釘小作坊。
李桂英經(jīng)常抽時間騎自行車到鎮(zhèn)上,推銷丈夫的釘子。她能說會道,招攬了一大批客戶,讓釘子生意越來越好。
每次李桂英推銷回家,她遠遠地就能看到丈夫手電筒的光,靠近后,齊元德走上前說:“媳婦兒,這兒呢,累壞了吧?吃口饅頭。”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感情越來越好。
由于是熟人,加上齊元德做工精湛,鉚釘生意越發(fā)紅火。夫妻倆攢下10元錢,蓋起了村里第一所彩磚二層小樓房,與其他家破舊的磚房、土房相比,可謂非常氣派。
生活變好的同時,李桂英懷孕了。因為是三代單傳,齊家上下非常緊張,齊元德特意買了一輛拖拉機,方便媳婦來往醫(yī)院。不久后,齊家迎來了大胖小子。
過了一年多,李桂英又生了個兒子,最終,李桂英生了三兒兩女,打破了齊元德家三代單傳的魔咒。
齊元德的老父親高興地合不攏嘴,村民紛紛來恭賀:“齊老你有福氣啊,老來子孫滿堂。”自此,他在村里說話都硬氣了幾分。
這段時間齊家非常風光,丈夫生意紅火,成為齊坡村首富。妻子是體面的婦女主任。孩子成績優(yōu)秀,乖巧聽話。老人子孫滿堂,生活豐衣足食?墒牵膽巡卉壍娜藚s忿忿不平。
不幸被五人殺害
就在案件發(fā)生前一年,齊坡村劃分宅基地,齊金山看上了齊元德家的其中一塊,于是多次去齊家示好,而齊家人卻不搭理他。
齊金山有兩個親兄弟,齊保山和齊學山。兄弟三人的性格沖動易怒,家中有良田幾十畝,所以囂張跋扈。只要是他們想要的,都會用盡辦法獲得,村民都盡量避開他們。
有人想拿走屬于自己的地,李桂英夫婦當然不愿意。于是齊金山開始耍賴鬧事,企圖“渾水摸魚”,但是都沒得逞,便懷恨在心。此外,兩家還有其它矛盾。
李桂英作為婦女主任,管著計劃生育。由于她本人也超生,自知理虧,所以對村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齊金山三兄弟 及其好友齊海營和齊擴軍家卻被舉報了。
基于宅基地糾紛,齊金山認為是李桂英搞的鬼,將其他四人叫到家里喝酒。憤恨地說:“就是李桂英舉報的,她自己有錢不怕罰,我們呢?仗著有錢拽什么啊。”
但是齊金山等人固執(zhí)己見,再加上嫉妒齊元德家的生活,于是揚言要殺了齊元德和李桂英?上,這沒有引起李桂英的警覺,傻傻地以為身為同村人不會下此狠手。
1998年正月初三,李桂英和丈夫像往年一樣去親戚家拜年,傍晚回家時,在家附近有村民和李桂英打招呼,她便停下腳步與人攀談,齊元德則返回家中。
就在這時,齊學山路過,聽到李桂英大聲說笑,以為他在議論自己,便上前大罵李桂英,斥責她舉報自己。
李桂英笑了:“我自己都生了五個,舉報你不是賊喊捉賊嗎?”然后不理會他,轉身走回家里?升R學山不罷休,上前用力拉扯李桂英。
李桂英也不是好惹的,直接給了齊學山的大腿一腳,兩人開始扭打起來。一旁的村民拉不開兩人,就讓人通知家屬,沒想到卻好心辦壞事。
齊金山知道后,立馬叫上齊保山、齊擴軍、齊海營,帶著殺豬刀和鐵鍬氣勢洶洶地趕來現(xiàn)場。他拿著刀指著李桂英就罵。
李桂英見情況不妙,只想趕緊離開,卻被齊金山拉住。齊金山拿著刀朝狠狠捅向李桂英的肚子,一次不夠泄憤,接著又捅一次。在劇烈的疼痛中。李桂英好像看到自己的腸子流出來了。
齊元德知道妻子被圍毆,拿著鐮刀趕來,與齊金山五人打斗起來。可一個人哪是五個人的對手,李桂英忍者疼上前幫忙,大腿又被刺中一刀。
混亂之中,齊元德被齊金山用殺豬刀刺中左胸口,倒地不起。李桂英崩潰地喊著:“元德!元德!”然而齊金山等人殺紅了眼。
此時,齊元德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十分凄慘。齊海營卻拿著鐵鍬,用力向齊元德后脖頸砸下去,齊元德瞬間沒了動靜。躲在一旁看完全程的村民,驚慌大喊:“殺人了!”。
齊金山等人落荒而逃后,村民趕緊跑出來將李桂英和齊元德送往醫(yī)院。可惜齊元德因失血過多,在半路上就沒了呼吸,此時李桂英也昏迷了。
經(jīng)過醫(yī)院搶救,李桂英沒有留下隱疾。當她蘇醒過來后,第一反應就是找丈夫:“元德怎么樣了?”
姐姐擔心李桂英傷心過度,又引起什么病狀,便哄她說:“你在三樓,元德在五樓,他還活著呢。”李桂英聽后松了一口氣,配合治療爭取早點出院。
出院回家的路上李桂英很困惑,如果丈夫病好出院了,依他的性格肯定會來接自己的。直到走進屋子時,婆婆哭著走來迎接。
“元德呢?機床沒響啊”李桂英看著婆婆的神情,終于明白丈夫已經(jīng)去世了。她宛如被雷劈中,癱坐在地上。
李桂英到派出所報案,結果警方表示找著5個人就像大海撈針,考慮到警力有限,讓李桂英提供兇手的線索。李桂英懵了。
她還不明白“線索”具體是什么,更不明白為什么就算跑到鎮(zhèn)上的公安局,還是得到一樣的回答:“提供線索,回家等。”
其實警方深入調查過多次,奈何村民們怕齊家兄弟報復,都不肯提供信息,讓他們屢次碰壁。
李桂英內(nèi)心的悲傷和憤怒久久不能平靜,她來到丈夫的墳前發(fā)誓要找出兇手,替他報仇。
追兇17年 找出4名兇手
案發(fā)后,齊金山五人早已分散潛逃,李桂英只是一個普通農(nóng)婦,如何在廣闊的中國找人呢?這時李桂英想到了在課本上所學的知識:相信群眾,依靠群眾。
于是趁著夜黑,李桂英帶著孩子到親戚或者平時交好的村民家中,一進門她就懇求道:“你們?nèi)ネ饷娲蚬,只要發(fā)現(xiàn)他們,就給我提出來,我五個孩子將來有出息了,能掙錢了,我一定補答你們。”
村民看著才幾歲的孩子就沒了爹,心中悲痛又憤怒,抓著李桂英的手承諾:“這話都不用說,只要發(fā)現(xiàn),一個都跑不掉!”
幾天后,村民陸續(xù)到全國各省打工,盡管齊金山等人再強大,還是會或多或少用到村里的人際關系,畢竟他們也想知道李桂英的動態(tài)。
很快,就在當年的三月份有人給李桂英“通風報信”了,對方表示在北京房山看到過齊學山。李桂英聽后興奮地手抖。但是為了確認真實性,她必須親自去一趟北京。
到北京后,李桂英在村民的指定的地點徘徊,真的發(fā)現(xiàn)了齊學山的蹤影!就在拿起電話通知相城警方時,她想到可能警方趕到后,齊學山又跑到其他地方去了。轉而向北京警方報案。
北京警方核實齊學山的信息,確認他是在逃通緝犯后,立馬出警將其逮捕。李桂英回家后,將消息告訴齊元德的父母,二老覺得生活終于有了盼頭。
5個月后,在西安古交市打工的李桂英親戚,在一家農(nóng)貿(mào)市場買菜,一抬頭就看到了齊保山。她不敢聲張,悄悄跟蹤對方,確認住處,然后打電話通知李桂英:“俺看見齊保山了。”
同樣的,李桂英受到消息后前往西安古交市,確認身份后,向西安警方報案,成功抓獲齊保山。項城市人民法院以故意傷害罪,判處齊學山、齊保山有期徒刑15年。
李桂英還沒高興多久,就有人提醒她,當心齊保山兩人出獄后,或者是其他在逃人員來報復。她的心里一涼,忙在房前屋后裝攝像頭。
5個兇手落網(wǎng)2個,過程還算順利,李桂英覺得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全部抓獲。在這之后,李桂英又接到不少自稱是見到兇手的電話,但是對方開口就要錢。
李桂英急于找到兇手,只能給錢。對方稱齊金山在云南某個城市。李桂英坐幾十個小時的火車趕到后,發(fā)現(xiàn)線人的電話已經(jīng)打不通,她這才相信自己被騙了。
1999年一整年的時間里,李桂英多次出省尋找,可惜都撲了一場空。直到2000年秋天,有個熟識的老鄉(xiāng)告訴她,齊金山、齊擴軍、齊海營在新疆的一個大城市打工。
李桂英不愿放棄任何一絲希望,帶上路費就前去尋找,為了省錢只能買坐票;疖嚿萧~龍混雜,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坐在了李桂英的身旁。
火車上李桂英扛不住疲倦睡著了。等她醒來時,火車已經(jīng)到站,她趕忙跑下火車。在車站口。她打算買食物充饑,卻發(fā)現(xiàn)包空了!
原來,在火車上身旁的男人是個扒手,趁著周圍的人睡著了,用剪刀剪開了包包的底部,將錢包偷走后,溜下火車。
此時,李桂英身無分文,到新疆的第一晚就是在火車站的角落里度過的。第二天中午,她忍著饑餓找齊金山三人,結果仍然是一無所獲。
李桂英有股犟勁:“烏魯木齊這么大,我不信翻它個底朝天還找不出來!”但是氣勢越強,肚子越餓。家里有五個孩子,兩個老人,她不可能再向家里找錢,只能在烏魯木齊撿垃圾維生。
在烏魯木齊的一個多月,李桂英每天撿垃圾賣廢品隔幾天就掙個幾塊錢,買一張大餅充饑。有時她什么也撿不到,只能向路邊的餐館討口飯吃。
困了就睡在天橋下,忍受著蚊蟲叮咬,遇到大風大雨她渾身濕透,由于不認識路,她像只無頭蒼蠅找容身之處。
一天她路過一面鏡子,看到已經(jīng)完全是流浪漢的樣子,心里十分酸澀,躲在角落里哭泣。這時她無比想念齊元德,無比想要一個依靠。這時一位看起來是同齡的姑娘,向她伸出了援手。
李桂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向她哭訴往事。姑娘出于同情,遞給李桂英200元轉身就走。李桂英追上去,留下了姑娘的姓名和住址,承諾她日后一定涌泉相報。
在烏魯木齊又待了幾個星期,還是一無所獲。而手里的錢只夠買回家的車票了,李桂英只能打道回府。
回家后,她看到大兒子周周渾身油污地擺弄機床。原來在她四處奔波時,家里的孩子用“接力賽”的方式上學。大兒子回家后,就輪到二兒子,然后是三兒子。
為了保護孩子,李桂英決定搬到鎮(zhèn)上租房住,還在家里的各個角落裝上攝像頭。當她外出時,便將孩子交給姐姐們照顧。
此后整整十年的時間里,李桂英找遍了云南、山東甚至是海南,都沒有兇手的蹤影。她自學刑偵和法律,學會了偽裝和表情管理。
她總結出一套方法:要蒙著臉和人攀談,不能一來就拿出照片,要經(jīng)過交流確定對方可信。在天黑時拿著禮物請人幫忙。
2011年,齊學山和齊保山出獄,回到村里沒幾天就蓋房子了。李桂英敏感的察覺出,肯定有人拿錢支持兄弟倆,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齊金山。
于是她托關系找來了保山和學山的電話號碼,通過排查通話記錄,找到一個可疑的新疆號碼。李桂英立即將線索提供給新疆警方。
3月齊金山被抓獲,最終在2015年7月13日,被周口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刑兩年,限制減刑。然而齊金山毫無悔改之意,甚至說該殺了李桂英一家。這給她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夢見剩下兩個兇手要殺了自己和孩子。
時間又過了四年,李桂英仍然沒有放棄尋找,終于在2015年10月份,得知了齊海營女兒的號碼。
此時齊海營更名為齊好記,原因是1999年南頓鎮(zhèn)核對戶口信息時,委托村干部填寫,而此時齊坡村的副主任就是齊海營的父親。為了幫助兒子逃脫罪名,他趁機將兒子改名齊好記。
李桂英還是用篩查電話號碼的方式,找出了藏在北京大興的齊海營。齊海營歸案后,李桂英想盡快找到最后的兇手:齊擴軍。
李桂英接受了河南電視臺的采訪,將此事曝光后,項城市公安局立馬成立專案組。僅僅用了17天,在12月3日由新疆警方將齊擴軍抓捕。
2016年9月14日,由周口市人民法院宣判,以故意殺人罪判處齊擴軍有期徒刑15年,齊海營(齊好記)無期徒刑,承擔相應的民事賠償。但是兩人毫無悔過之意,多次提起上訴。
最終在2018年7月18日,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維持原判。
案件結束后回饋恩人
李桂英為了丈夫的冤屈以及家族的尊嚴,堅持追兇17年,南到海南,北到北京,西到新疆伊犁,東到山東青島,尋遍十余個省份,親手找出5名兇手中的4名,其毅力和勇氣讓人非常佩服。
這背后也有家人的支持和理解,齊元德的老父母一直堅持到兇手落網(wǎng),五個孩子4個上了大學,其中有3人的專業(yè)是法律方向的。
因此,李桂英常常告誡他們:“考上公檢法,人家農(nóng)民求你辦事,要滿心滿意的幫助人家。”而且在孩子以及兒媳、女婿中共有四名警察。
李桂英也不忘當年在新疆幫助自己的姑娘,聽聞對方的孩子生病,她千里迢迢趕到新疆盡上一份心意。
同時,李桂英將家里變成了“冤情傾訴所”,給來自各地的人提供自己的意見,她經(jīng)常對他們說:“信法不信訪”。
當然,本應該承擔起追兇主責的項城警方,在案件結束后成立倒查組,確定一名民警存在違法違紀行為,并給予相應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