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諸葛亮第一次北伐錯用馬謖,兵敗退走,魏延的“子午谷奇謀”就一直被后人視為能夠改變戰(zhàn)局卻未能用出的奇招。
許多人都說,如果諸葛亮聽從了魏延的建議,那么,鄧艾偷渡陰平直取成都滅蜀漢的結(jié)局將被徹底反轉(zhuǎn)。
但果真能夠如此嗎?
魏延的子午谷奇謀與鄧艾偷渡陰平的戰(zhàn)略思路一致,都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兵行險路,攻敵不備。
可為何神機妙算的諸葛亮拒絕使用此計,將機會白白拱手讓給了鄧艾?
劉備去世四年后,輔佐少主的諸葛亮上呈《出師表》,請戰(zhàn)北征,并于當年調(diào)兵漢中。
大規(guī)模的軍事部署,動靜著實不小,遠在魏國的曹叡又豈能毫無察覺。
他這時上任皇帝才兩年,年輕氣盛,聽聞諸葛亮開始有所行動,緊張中帶著躍躍欲試。
他跟自己的臣子商量:“我們要不要先發(fā)制人,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散騎常侍孫資忙將他的蠢蠢欲動扼殺:
“漢中山路難行,貿(mào)然出兵動輒就得是十五六萬士兵,算上運糧草的,加起來兵力更得翻倍。主動出擊實在得不償失。
不如據(jù)守險要之地,休養(yǎng)生息,不出幾年,我國兵強馬壯遠勝吳蜀,到時才是出兵征討的良機啊。”
曹叡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就放棄了主動出擊的念頭,改為積極防守。
曹叡這邊冷靜了,諸葛亮卻比他還要沉得住氣。
不慌不忙地調(diào)兵調(diào)了半年,好像沒了要打仗的動靜。
諸葛亮和趙云一起駐扎漢中,魏延彼時正在漢中做太守,便也積極參與了此次行動。
諸葛亮耐心十足,靜候著最佳的時機。
魏延卻有些坐不住了。
他看近日練兵演武日漸頻繁,估摸著是快要開戰(zhàn)了,便找上諸葛亮,表示如若開戰(zhàn),自己有一奇計可用。
魏延站在地圖前,向諸葛亮說出自己的計策:
“給我五千精兵外加五千運糧隊伍,我將在十日內(nèi)沿著秦嶺穿越子午谷,直搗長安城下。
曹魏長安的守城大將夏侯楙是曹操的女婿,不堪大用,見到我軍神兵天降,嚇不死也定要嚇得棄城逃跑。
到時我攻占長安,魏軍趕來至少需要二十日,軍師您帶大軍從斜谷進入關(guān)中支援我,根本用不了這么久。
如此一來,便可取長安!”
諸葛亮聽完,搖著扇子,看著地圖思索良久。
“從子午谷入關(guān)中,地形險峻,六百余里山路,你如何能保證五千兵馬能在十日內(nèi)抵達長安?”
魏延拍胸脯:“我?guī)П,您放心?rdquo;
“你們抵達長安,如果夏侯楙提前有所防備,組織兵力反抗,急行軍后兵困馬乏的五千軍士作何應(yīng)對?”
魏延道:“夏侯楙廢材一個,絕沒有那個膽量與謀略。他一旦棄城而逃,剩下的城中文人官員不可能對我們構(gòu)成威脅。”
“我們率大軍與糧草支援若在二十日內(nèi)無法抵達,或是遲魏軍一步,于長安城中的你等可有破局之道?”
魏延:“還全要靠軍師您在后方部署策應(yīng)。”
諸葛亮聽完頓覺無語,好家伙,魏延這一計是實打?qū)嵉谋须U招,毫無退路和備選方案,就是要與魏軍拼一波人品和運氣。
魏延對這一計信心十足,諸葛亮卻苦笑搖頭,蜀軍此時斷沒有能破釜沉舟一戰(zhàn)的底氣。
面對魏延的不滿,諸葛亮最終拒絕了“子午谷奇謀”,選擇了更為保守的計劃。
魏延的計劃究竟有沒有可行性,筆者以為應(yīng)當是有的,只是這個計劃的容錯率極低,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到了諸葛亮不愿一試的程度。
“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白帝城托孤后,諸葛亮扶持后主劉禪,卻不能阻止“益州疲敝”。
他只能更加謹慎,不敢行差踏錯,更不能拿蜀漢一國命運去博一個渺茫的希望。
在這樣的心態(tài)中,諸葛亮揮師北上,開始了他的第一次北伐。
相比魏延的子午谷奇謀兵行險招,諸葛亮的北伐計劃就顯得異常保守謹慎。
從漢中趕到長安,一共有四條路可選,一是魏延提過的子午道,二是儻駱道,三是褒斜道,四是陳倉故道。
然而,諸葛亮沒有選擇其中任何一條,走了位置更偏西、路途更遙遠的隴西,穿越祁山。
目的地也不是關(guān)中,而是涼州。
同時,他命趙云率軍故布疑陣,打著諸葛亮的旗號,走褒斜道出斜谷,吸引魏軍主力的注意。
魏軍果然中計,派出曹真帶兵攔截趙云于斜谷。
而此時,諸葛亮已然抵達隴右,在魏軍毫無防備之時,連取涼州安定、天水、南安三郡。
隴右的戰(zhàn)報傳回,魏國朝野震驚。
曹真連忙派張郃前往救援,諸葛亮早知魏軍要來,便下令馬謖駐守街亭,攔截魏軍。
街亭的位置,正處在關(guān)中通往涼州的必經(jīng)之路上。
可以說,守住街亭,魏國援軍就將被完全拒于涼州之外,涼州便可全部收進蜀國的口袋。
但換言之,街亭失守,魏國援軍也將源源不斷涌入涼州,徹底打亂蜀軍在涼州境內(nèi)的一切部署。
馬謖是諸葛亮頂著很大的壓力,力排眾議帶來參與北伐的大將。
可諸葛亮此次北伐計劃中最大的意外,也正是馬謖帶來的。
街亭之戰(zhàn),馬謖失手了,不但失手,他還逃跑了。
在諸葛亮多番囑咐“守城據(jù)水”的情況,馬謖違抗了命令,放棄山下的城池和水源,率兵上山,想要憑借著山勢對趕來的張郃進行阻擊。
險要之處不守,卻據(jù)守孤山,馬謖在部下力勸之下仍一意孤行。
最終,馬謖被趕到的張郃率軍圍困在山上,切斷水源。
沒有水喝,很快軍心散亂,不戰(zhàn)自潰。馬謖隨后棄士兵于不顧逃回家中。
馬謖的行動是出于愚蠢還是自負我們不得而知,但他的失敗帶給此次北伐的影響是致命的。
諸葛亮命趙云布下的疑陣,本意便是拖住魏軍,減慢魏軍察覺隴西驚變、分兵來援的速度。
但由于趙云所率兵馬不足,很快被曹真擊敗。
而諸葛亮所率主力大軍抵達隴西后,由于路途遙遠,后勤補給完全跟不上,暫時全靠抵達涼州后歸降的三郡供給糧草。
眼下諸葛亮最需要的東西便是時間。
他需要時間來對隴西完成實質(zhì)上的占領(lǐng),也需要時間將各郡的資源補給進行整合。
危機重重之下,馬謖沒能守住街亭,則徹底將此次北伐推向了失敗的一端。
魏軍入主街亭,援軍進入隴西。此時孤軍身處涼州而糧草供給不足的諸葛亮只能趕在魏軍到來前無奈退走。
叛降的三郡重新歸于魏國,諸葛亮第一次北伐失敗。
回到蜀國后,諸葛亮為此次北伐失敗承擔責任,自貶三等,同時“揮淚斬馬謖”,以正軍法。
從第一次北伐的整個行動中,我們可以看出,諸葛亮此次北伐的目的并不像他所說,是要一舉“恢復舊都”。
魏延“子午谷奇謀”的目的是要直取長安,一舉攻破,捉拿曹叡。
而諸葛亮第一次北伐的目的則是拿下涼州。
據(jù)守涼州,既能夠迫近長安,又可遠離魏國,拖緩其援軍,為接下來的北伐打下良好的基礎(chǔ),以便徐徐圖之。
雖然最終未能實現(xiàn),但比起“子午谷奇謀”投入上萬精銳打一場若敗必亡的險戰(zhàn),諸葛亮已然選擇了最佳的方式。
令人惋惜的是,第一次北伐乃是諸葛亮一生五次北伐中最接近勝利的一次。
而后直至諸葛亮身死五丈原,五次北伐都沒能大挫曹魏,為最后曹魏滅蜀留下了隱患。
鄧艾偷渡陰平一戰(zhàn),絕對是曹魏能成功伐蜀的重中之重。
鄧艾也是個愛兵行險招的大將,一生中跟過司馬懿、司馬師與司馬昭,為父子三人打過許多勝仗。
諸葛亮、趙云死后,蜀漢大將后繼無人,叛魏歸蜀的姜維成了為數(shù)不多能依靠的主將。
鄧艾與姜維兩人年紀相仿,各為其主,之間打了一輩子仗,結(jié)果到死姜維也沒贏過一次。
是兩人領(lǐng)兵打仗的水平十分懸殊嗎?筆者認為并不見得。
在劉禪投降后,報給魏國的蜀漢人口,僅有九十四萬,而其中士兵就有十萬之多。
三分天下,蜀漢最弱。
而姜維或是諸葛亮的數(shù)次北伐,皆是勞師遠征,兵困馬乏,糧草短缺。
諸葛亮沒有采納魏延的“子午谷奇謀”,而鄧艾能成功偷渡陰平,都與此脫不了干系。
公元263年,司馬昭命鄧艾、鐘會、諸葛緒三人兵分五路伐蜀。
鄧艾其實一直不認為現(xiàn)在是發(fā)兵的好時機,因為他大概是世上最了解姜維領(lǐng)兵作戰(zhàn)能力的人之一。
但命令傳下來,沒有辦法,不想打也得打。
按鐘會的部署,鄧艾將帶三萬人與姜維戰(zhàn)于沓中,形成牽制;諸葛緒斷姜維后路于陰平;而鐘會則直取蜀漢都城成都。
不過姜維讓他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姜維聽聞漢中危機,果斷回援,趕在諸葛緒截斷陰平前繞過他,將鐘會堵在了劍閣關(guān),兩軍對壘,鐘會不得再進一步。
面對如此境況,鄧艾沒有趕去和鐘會匯合,而是大膽出奇招,準備取道陰平山地,突襲江油。
此仗不打則已,要打就打得刺激些。
而鄧艾敢于如此莽上的原因,自然是有鐘會正帶著十幾萬大軍,拖住了整個蜀漢唯一能打的姜維,致使成都空虛無守。
即便偷渡陰平一路艱險,會損傷些兵力,鄧艾也有不少于五分的把握打哭劉禪那個草包皇帝。
于是,鄧艾帶兵偷渡陰平,突現(xiàn)江油,一舉沖到了蜀漢的老巢,劉禪果然很快投降。
伐蜀之戰(zhàn)由此大勝,“偷渡陰平”更是給鄧艾的戰(zhàn)績添上了光輝的一筆。
35年前意欲橫穿子午谷的魏延,有著并不輸給鄧艾的膽識與智謀,也不怯進入六百里險地的秦嶺山地。
但他身后沒有十幾萬大軍能為他制衡敵軍,只有諸葛亮二十天才能趕來的補給與支援。
魏延面對的也不是無一抗鼎大將、只有一個孱弱君主的都城,而是只能寄希望于夏侯楙不戰(zhàn)自潰的長安。
魏延打下長安只是他們“收復舊都”的第一步,鄧艾打下成都則是“滅蜀”的最后一步,心理上也是截然不同的狀態(tài)。
此番對比之下,鄧艾偷渡陰平的時機和勝機,都比魏延理想化的“子午谷奇謀”更加合適和充分。
被明軍圍追堵截之時,高迎祥決定入川蜀,并派五萬精兵從黑水峪——險峻難行堪比子午谷的道路——進攻長安,奪取關(guān)中。
然而,歷經(jīng)艱險從黑水峪走出的高迎祥,遭到了早有準備的孫傳庭的伏擊。
五萬人瞬間被打得潰不成軍,高迎祥也被捉住,落得慘死。
雖然高迎祥的失敗并不意味著魏延的計謀一定會失利,但至少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歷史的可能性:如若諸葛亮聽取建議從子午谷突襲,同樣會落得慘敗也未可知。
畢竟正如毛主席所評價的那般:“此計太懸危。”
筆者以為,后人會因為諸葛亮沒有聽取“子午谷奇謀”而責怪其過于謹慎錯失良機,正是出于一種看英雄名士“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深深遺憾,轉(zhuǎn)而對另一種潛在的歷史走向抱以期許。
人們總是會想,如果蜀漢以“子午谷奇謀”取勝,或者馬謖沒有敗于街亭,英雄歷史的走向又該是一番怎樣的輝煌。
華夏數(shù)千年的紛呈歷史,都因為充滿這些可能性而永遠擁有鮮活的生命力。